一位共产党人的青春记忆和家国情怀

——在河北师范大学纪念邓颖超回母校30周年座谈会的发言

刘绍本

各位老师、名位同学：

已经整整三十年了！我们河北师范大学这所110余年老校在三十年前的初夏时节，迎来了邓颖超校友返回母校参加庆八十周年的纪念活动。撼动人心的校史传奇故事，就是这么令人难忘，应该说，今日的河北师大校史沿革是从两所前身学校发展而来的，一所是1902年4月建立的顺天府学堂，一所是1906年6月建立的北洋女师范学堂。这两所新式学堂，在北京的创办人是当时的顺天府知府陈璧；在天津的创办人则是傅增湘，后来出任直隶提学史和北洋政府教育总长。他们开创的事业，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具有开教育先河的意义。百余年的办学历史，河北师大名流聚合荟萃，拥有如上的治校先贤，梁漱溟等一批学术大师，曹禺等一批文化巨匠，而且就从这里走出了邓颖超等一批无产阶级革命家。一个世纪还要多的风风雨雨，从河北师大毕业的校友何止万千，有人统计测算过，从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新世纪后的十年，这所学校已为国家培养了19万余名的高级专业人才。无论是在校园内外，当把邓颖超这个名字和河北师大联结在一起的时候，每个师大人心头涌起的都是一种无比的激奋与自豪。

邓颖超，在校时用名邓文淑，任课老师白眉初给改成了颖斌，自己又改为颖超。她祖籍河南光山，1904年2月4日生于广西邕江之滨的南宁，今年适逢她诞辰112周年纪念。邓颖超自幼聪颖好学，就读于海河之滨的北方津门。9岁时插班考入直隶女师附小四年级。按照当时的学制，初小四年，高小三年，高小毕业后，年满13岁才能报考女师预科，考上预科前三名的，可以免交学费和住宿费。邓颖超只读完高小一年，母亲就失业了，她为减轻母亲的负担，继续自己的学业，便连夜突击学习，又虚报了两岁的年龄，跳两级考入直隶女师预科，正好考上第三名。第二年，升入本科，是班级里年龄最小的学生。

邓颖超少有大志，才华出众，读书期间就发出了“振起精神，谋国家之进步”的誓言，是女师学生中有名的“闯将”。五四运动中，她是天津女界爱国同志会的评议委员、讲演队长，又是后来改组的天津新学联的教育委员会委员长和讲演委员会委员长。1919年9月16日，“觉悟社”在天津城东南角草厂庵学生联合会办公室成立，以后又经常在河北区宙纬路三戒里4号等地活动，周恩来、邓颖超等20人创办了这个政治社团，并出版社刊《觉悟》。邓颖超经过在五年的学习和五四运动的风暴洗礼，1920年暑假，以优异成绩毕业于直隶第一女子师范学校。同年8月18日，到北京高等师范学校附属小学任教，开始从事教育工作；1922年夏，邓颖超又应天津达仁女校校长马千里之聘到该校任教；1923年，邓颖超等人创办了旨在解放妇女的女星社；1923年8月25日，邓颖超接着又创办了旨在增加女子的知识和生活技能的女星补习学校。她1924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5年转入中国共产党，并担任中共天津地委妇女部部长，进行革命活动。1925这年7月13日，邓颖超奉党的指示南下广州，开展妇女运动，同年与周恩来结婚。

在这一别母校60多年的岁月里，邓颖超常常回忆起在女师读书的那段青春时光。她曾经饱含激情地说：“对女师我是很有感情的，至今还记得几句校歌歌词呢。”几十年来，在长期的革命实践中，烽火征程，戎马生涯，血火考验，繁重国务，大姐如今已是满鬓银丝。当她得到学校校庆活动的报告以后，在繁忙的工作中毅然决定返回母校与师生同庆。

邓大姐（1986年）6月12日下午到达石家庄市以后，稍事休息，便在住所接见河北省领导和学校的负责同志。4点钟刚过，邓大姐身着淡蓝色衬衫加银灰色马甲，在接待室高兴地和大家见面。邓大姐在中间落座，左侧是邢崇智、李文珊、尹哲、徐纯性、洪毅等省领导同志，右侧是学校的宋书岱书记、李梦醒校长等同志。这时，李校长向邓大姐自我介绍说；“我就是冒昧地代表师生给您写信的校长李梦醒……”，邓大姐笑着回答：“你的信，我收到了。我非常感谢你给我写了信，送了校史资料，使我找到了母校。”后来听到在邓大姐身边工作的人员说，大姐接到《河北师范大学简史》稿本以后，全部仔细读过，并对自己所亲历的史实中一些提法作了改动。此时，邓大姐转过身来亲切地对李梦醒校长说：“很好，看来你还很年轻，你给我写了信，我动了心。这次来，是以老校友的身份参加母校的校庆，没有别的任务，就是想到母校看看。这是我多年的愿望啊！”邓大姐在当年直隶第一女师读书时，全校只有200人，她问起现在学生在校人数。李校长说，教职工、本科生、专科生、加夜大生和函授生，已有10000人。邓大姐让计算增长的倍数，李校长回答说：“增加了50倍。”邓大姐说：“噢，和你的年龄差不多！”这时，宋书记和李校长向邓大姐表达了师生的共同心愿，请邓大姐在校庆大会上讲话。邓大姐当即和蔼而认真地说：“我是想讲讲的，你们看我讲些什么呢？”当她得知师生们愿意得到有关教育特别是师范教育的教诲时，邓大姐说：“这些我是要讲的，中央领导多次谈到教育特别是师范教育的发展问题，十分重视这个问题。”邓大姐的一席话，使得在座的同志如沐春风，心里倍感温暖。当场，宋书岱书记和李梦醒校长把校庆活动纪念袋敬送给邓大姐，袋内有近年来全校教学经验汇集和科研成果题录，还有学报纪念校庆增刊和校史稿。当邓大姐听到还有赶制的绘有校标图案的校庆纪念章时，高兴地说：“太好了，我要戴上。”学校负责同志接着说：“明天的大会上，师生代表给您献花，还要给您佩献校徽。”大姐和在座的同志都一道笑了起来。

6月13日上午的校庆大会，会场热烈气氛空前。邓大姐在会上作了重要、亲切的讲话，使人终身难忘。邓大姐的讲话，不时被掌声打断，全校师生员工从邓大姐的教诲里看到了党和国家对教育事业的重视和对教师的关怀。她在讲话时，开始便说：“我作为师大的一个校友，觉得非常荣幸。很可惜，以前几十年就没有联系上，这次校长对我特别关心，李校长给我寄的许多材料，我看了，从这些材料来看，从今天李校长还有其他同志的讲话来看，80年来师大不是轻易度过。在80年中，她也经历了曲折、坎坷，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使学校的教育受到了很大摧残。但是，粉碎“四人帮”以后，特别是第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们党拨乱反正，拨正了我们走中国式社会主义道路的航向，所以在这几年中，学校发展是很大的。这样一些成绩，很足以使我们感到欢欣鼓舞。但是，我们却不能把这个成绩变为阻止前进的、骄傲的包袱。”

紧接着，她便谈到了教育的重要性。邓大姐语重心长地说：“我这次来，是专程来参加我们母校校庆的，我不是任何方面委托的代表，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合适的。参加这样一种会议的愿望，我从毕业以后就有。在我1920年师范毕业以后，也当过五年小学教师，现在不能对你们称同行了，但是今天还可以再称一下同行吧。虽然是离开了教育工作岗位，但是我一直喜爱教育工作，教育有着塑造人的功能，我一直没有把它忘记，今天我来到母校，我居然能实现了多年来没有去想、也不敢去想的愿望！在我母校80周年大庆的时刻，我能来参加，我能够身临其中，我是这个庆祝会的一员，我感到多么得高兴，多么的愉快；作为一个幸存者，我又感到多么得幸运！我现在的心情，不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此时我又激动，又欢欣。我只想汇总一句话，就是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中国共产党万岁！”

“想到师范教育，过去虽也被重视，但是重视的程度不像新中国成立以后，更不像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师范学校跟一般学校是不一样的，在师范学校里当学生，出去以后当先生，这是一个极其对国家有利的、可喜的事情。我希望同学们加强对师范教育的重视，对自己在师范学校学习更加感到光荣。还有就是你们不仅仅在这里做学生，学生期满了以后你们又去做先生了，所以你们的责任要一代一代地传下来。要做先生的人，那就应该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而且要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

邓大姐又对师生们说：“过去人们觉得师范这个学校没有什么学头，不太重视这个学校，而现在我们重视这个学校，而且发展这个学校。特别是去年中央已经作出了《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中央领导同志好几位都讲到教育问题。我希望大家能够认真执行和贯彻中央的决定和一些领导同志的重要讲话精神，但必须跟实际情况结合起来，不能走得偏左，也不能走得偏右。结合实际情况，就是实事求是，教学生也得讲究实事求是。一个学生一个样，你要因人、因情况而施教。你们今天在学校的学生，重点是要学习如何去当教师，你们是国家培养的最有希望的人才的一部分。我们培养人才，先要有教育人才。师范院校是培养师资的，虽然你们现在还做学生，但是你们要常常想到你们将是为人之师的，是老师呀！老师的工作岗位既艰巨也光荣。所以对师范学校我们必须要重视，把它办好！而在学校的学生必须认真地、刻苦地学习，认真地学会怎样去当老师。这就是每个同志把你所学的知识，把中央的一些指示，运用到工作中，去为那些学生服务。”

邓大姐在讲话结束时说：“我今天来做校友，也是来做学生的，我就简单说这几句，就教于你们，请你们指教。最后，我祝大家学习好、身体好、工作好，尤其希望大家要改造自己的世界观，要服从客观规律去学习、去教学生，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我就建这个议，请你们考虑。”

这些谆谆教诲，引得全场近万名师生无比兴奋和深情思考，一时掌声和欢呼声雷动四起。

为了开好这个万人校庆典礼，师生们筹办过程中，一直在为献出怎样珍贵的纪念礼物而反复酝酿着。就在邓颖超校友向大家招手致意的时候，只见两名音乐系的女生，身着红色裙装校服，手捧彩色的花束，跃步登上主席台。这花束中的玫瑰、月季和康乃馨是责成校办派专人跑遍花卉市场选采来的，当即责成校学生处和团委派专人整理花型，呈献怒放的美丽姿态。此时只见两位学生代表在邓颖超的衣襟上别牢红底色的校徽后，又捧献出凝聚深情的花束。只见她接过来，高高地举起，左右挥动，迅即高声说道：“谢谢送我这束鲜花！我把这束鲜花送给我的母校！”全场此刻已达沸腾高潮。如今，那珍贵的花束已成为河北师大的“特级文物”被珍藏在校史档案馆里。

那么，邓颖超此次返回母校，还单独接见过什么人吗？有两位，一位是时任校党委副书记的冯烨，一位是英籍“外教”露西·布鲁恩。原来在抗日战争艰苦岁月，青年冯烨经组织安排从白区向根据地和前线转移，就在重庆八路军办事处，邓大姐接见了她们，并安排经洛阳的行程，安全地转移到太行解放区。事隔40多年，邓大姐一直惦记着这些年轻的女干部。这次到河北，还向省政协主席尹哲打听情况，当得知冯烨就在河北师大工作时，便立即提出要在校庆大会开始之前接见。回忆起当年情况，邓大姐告诉冯烨：“记得，记得。过去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谈话间校庆大会就要开始，冯烨和邓大姐的秘书赵炜搀扶着她走向会场的讲台，并拍下了合影照片。这是在大会开始前一次短暂的接见。大会讲话过后，还有一次对正在河北师大执教的英籍教师露西的接见。在上午的庆典大会上，坐在师生们中间的露西·布鲁恩女士激动万分，切望着能和邓大姐握手问好，以表示她对邓大姐的崇敬之情。可是，当时活动衔接得很紧，根本无法安排。当天下午，当邓大姐知道这一情况后明确表示，要和露西见面。学校立即去通知露西，但她已外出不在校内，派人找到她时已是下午4点40分，离约定见面的时间只有10分钟。由于路上人多车挤，赶到约定地点时，邓大姐的汽车刚走，她老人家一直在等，因为再不走就误火车了。汽车又掉转车头向火车站驶去，等候在车站的工作人员指引着直接开进火车站台。露西在翻译的陪同下，径直登上车厢。这时邓大姐正站在门口等候，露西女士一见到邓大姐，就上前拥抱。邓大姐握着露西的手和蔼地说：“谢谢你为我们的教育事业作出的贡献。”露西女士说：“我很热爱中国，我最崇敬周总理。”随后邓大姐还和露西在车厢里合影留念。由于列车即将开车，在工作人员再三催促下，露西女士才依依不舍地下了车。她站在月台上，不停地向邓大姐招手致意，邓大姐也站在车厢的窗口，向露西和送行的人频频招手致意。列车缓缓启动了，露西女士一边激动地挥着手，一边跟着列车向前奔走，一直看到列车走远了她才停下来。邓颖超大姐此去，就再也没有返回过母校。

1992年7月11日，邓颖超大姐逝世的噩耗传来，校园内外沉浸在无边的悲痛之中。深切地感受到这位老校友的崇高、伟大和永恒价值的师大人，在极度的哀痛之中感叹着，啜泣着，呼唤着：我们敬爱的邓大姐啊，你一生为革命做贡献，出生入死，在所不辞。而到了晚年，就连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得那么简约，那么无私，那么透明，那么高尚！你曾两次致信党中央，希望批准你关于自己去世后“遗体解剖后火化”，“骨灰不保留，撒掉”，“不搞遗体告别”，“不开追悼会”，“所住的房舍，原同周恩来共住的，是全民所有，应交公使用”等请求。当人们从电视屏幕上看到你身边的工作人员挥泪将你的骨灰默默地撒向大海时，悲痛欲绝的心情再也抵制不住了，感天动地的哀思立即化成如泉的泪水，奔涌而出，飞洒在你母校的校园，飞洒在你所钟爱并为之奋斗终生的神州大地！

师大师生们决心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缅怀老校友邓大姐。1992年7月12日，立即起草并向中共中央、全国政协发去了哀悼邓颖超同志的唁电。7月16日，组织并安排全校范围的悼念活动：召开各种类型的追思纪念会；观看邓大姐参加母校80年校庆的录像片，重温邓大姐对师大人的关怀和教诲；学习邓大姐给中共中央的信，缅怀邓大姐的光辉业绩和崇高品质；化悲痛为力量，搞好学校的发展和建设。1995年10月4日，学校召开党委常委扩大会议，研究、决定为邓大姐塑像，开始策划和实施相关事宜。1997年10月7日，召开学校党政领导班子成员联席会议，研究、确定邓颖超塑像的安放地点，部署周围环境的绿化、美化事宜。10月17日上午，一场小雨过后，晴空万里，空气格外清新，师大有关方面的代表欢聚在校园亮丽处，举行邓颖超塑像安放落成仪式。

从为邓颖超同志塑像决定的正式作出，到塑像经学校美术系青年教师黄兴国竭尽全力最终完成，两年间的700多个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有师大人在为邓颖超塑像事而操劳、奔忙；每一段进程中的每一个细节，都熔铸了师大人对老校友邓大姐无比敬仰和深切怀念的真情。而从塑像安放落成那一刻起，这一片环境就成了师大人最引以为荣、最愿意驻足的地方了。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开学放假，无论清晨傍晚，常有师大人在这里看望邓大姐、邓妈妈、邓奶奶。人们在这里缅怀她的丰功伟绩，聆听她的亲切教诲，向她汇报工作、学习、生活的情况和感悟，向她倾诉最秘密的心声……

2004年2月10日，在纪念邓颖超同志诞辰100周年座谈会上，胡锦涛总书记代表党和国家深情地说：“邓颖超同志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著名社会活动家，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党和国家的卓越领导人，中国妇女运动的先驱。无论是在革命战争年代还是在社会主义建设和改革时期，她都勇于探索、不懈奋斗，经受住了各种艰难困苦的考验，始终保持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表现出共产党人坚忍不拔的奋斗精神。”站在校园中邓颖超的塑像前，吸吮着满园海棠花香，品味着句句深情评价的话语，更激起了师生们对老校友的深切怀念。邓颖超作为优秀共产党人的青春回忆和家国情怀，已成为当前正在深入开展的“两学一做”教育活动的生动教材，激励河北师大师生铭记“怀天下，求真知”的校训，奋力前行。